32岁的何连和,黑瘦精干,在上海莘松路美团买菜的仓库内工作。从仓库一路向东便是黄浦江,在江风吹拂下,寂静深流,奔涌不息。
何连和的工作,未因封控而停歇。疫情管控后,他和他的同事已守在仓库内一个多月。平米的仓库内,货品已翻数倍,黑色的货框堆叠,仰望如小山。他和同事们奔忙于山下,如忙碌的兵蚁。
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暴雨夜,大雨浇灌着黑压压的城市。他和同事,穿着黑色雨衣,推着推车在暴雨中前行。
推车铁轮的声音能传出好远,城市隐隐传来回声。他知道,他们并不孤单。
午夜
3月12日的夜幕看似寻常,何连和开着车,奔波半个多小时,回到松江区,离仓库十多公里的家。
夜色已深,他刚坐上沙发,手机却弹出消息,他所在小区即将封控。
他想起了两年前武汉封城的那个除夕,他和妻子说:物资最重要,估计工作会很忙,我要回仓库。
别离就这样猝不及防,何连和给居委会打电话申请返岗,声明是在物资仓库工作,小区果断放行,电话那边最后叮嘱他“安全第一”。
他开车重新飞奔在夜色中。他并未料到,归途会遥遥无期。
何连和驱车夜奔时,美团买菜西康路站长马雷也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。恍惚间,上夜班的妻子声音传来:凌晨5点后,闵行区颛桥将全面封锁,禁止进出。
他瞬间清醒,第一时间给物业电话,申请返岗,请求放行,“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必须得回站里,仓库里16个员工,如果我不回去,整个站点的运营都会出现问题,封控后,附近街道的物资也无法保证了。”
钟表时针一点点挪到凌晨5点,马雷终于说服了当地的居委和物业。
夜色中,他幸运打到一辆出租。梧桐树从车窗外闪过,马雷知道,不只他一人奔走在夜色中。
3月16日晚8点,普陀区曹安二路美团买菜站点内,站长徐建苗正在仓库卸货。身边一片笑语。同事们在讨论晚饭吃什么,忽然间,仓库所在地区即将封控的消息传来。徐建苗开玩笑安抚大家,“之前总加班,现在正好,家都不用回了。”大家哄笑,继续开始搬运。
当天凌晨2点,黄浦区中山南一路站长周喜也接到疾控中心电话,“中山南路即将被封控。”
周喜拿起电话,一个个叫醒员工,询问他们选择居家隔离还是上班?
所有人都选择了上班,周喜说,“意料之中的事,所有人都知道,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做些什么。”
午夜,仓库门外,纸壳盒垫在水泥地上,这些守仓库的人蜷缩而卧。
他们并不知道的是,这一次留下,会很久。
正午
赶到仓库时,何连和只带了三件换洗衣服。他没料到会熬如此长的春天。
封控前,货车能将货物直接运到仓库门口,封控后,货车只能停在附近街道,距仓库多米远。员工用平板车一趟趟运货,要运大半天。
封控第一天,原本每天接货1万批次的仓库,接到了3万多批次的货,将一层层高至顶棚的货架装满,装不进货架的货箱堆在地上,密密麻麻,只留下一人宽的过道。
没过几天,物资像快速砌起的墙,从仓库里一直延伸到门外。何连和望着那道长墙苦笑,他和同事每天工作20小时,但城墙循环如故。
另一边,消费者的需求也直线拉升。上海市民囤菜开始后,一位客户在美团买菜App上订购50多件商品,配送的骑手来回拉了三趟才堪堪运完,当骑手回到仓库附近时,绿色衣衫已被汗水打湿。
“商品上架,半个小时就被附近的人清空,很多人还抢不到。”何连和说,“过去一万件商品的工作量都不轻松,现在几万件商品,我们只能连轴转”。
何连和一个多月没再吃过早饭,午饭也是匆匆忙忙,抽空吃几口泡面就去干活了,因为“大家心里都绷着根弦”。作为站长,何连和身上的压力比其他员工更大。他不仅要安抚家人,保证后勤,调节员工心情,还要装作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。
工作重压日复一日,即便16人全力运转,但物资分拣和配送速度依然无法加快,有顾客留言咒骂,女员工看到后,哭了。
何连和不知怎么安慰。正午阳光毒辣,众人沉默着干活,“累到什么都不用想”。
何连和和同事们,也都睡在纸壳板铺成的“床”上。曹安二路站站点则比较幸运,站长徐建苗在封控前期,找到一家酒店作为员工宿舍。女员工优先住进了酒店,男员工则在仓库打地铺。
一天清晨6点半,徐建苗到仓库清点物资,发现值夜班的员工,在零下8度的冷库里昏睡过去里。他吓了一跳,连忙摇醒他,员工的意识还停留在睡着之前,嘴里一直嘟囔着“我没睡”。
寒冷和燥热,轮番考验着仓库里的人,而更严苛的煎熬持续在封禁的每一天。
上海已陷入“静”的状态,仓库外的街道几乎看不到人影,附近的小区楼门窗紧锁。无形的病毒和未知的命运纠缠在一起,受访时,有员工说:一听救护车声响起,心跳就会加快,“希望周边的小区,平安无事,希望我们的仓库,平安无事。”
黄昏
站长们最担心的事情,还是发生了。
3月28号一早,中山南一路站长周喜,接到疾控中心电话,他成为密接人员,需要隔离处理。
“我之前买了几百元的感冒药和连花清瘟,分给了很多人,没想到自己成为了密接。”周喜稳稳心神,在工作群里发布他成为密接的消息。群内顿时一片叹号。一个女员工说,她在酒店房间刚醒,顿时“感觉主心骨没了”。
周喜宽慰员工,“我不能说保证怎么把大家带出来,就怎么把大家带回去,但是我能确保,我会付出一切保证大家的后勤。”
黄昏时,周喜躲进了房间,用力地嗅着刺鼻的消毒水味,这样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,“我知道没用,但还是幻想将所有的病毒隔绝。”
西康路站长马雷也在工作期间成为密接,他清楚记者,接到防控中心电话的时间是4月9日凌晨1点半。电话后,马雷失眠了。他满脑子都是居家隔离的妻子,和老家3岁的儿子,“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”。
随着马雷成为密接,整个仓库16位员工全部隔离,仓库被消杀封停,而他们被隔离在一座酒店同一层。马雷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下属,隔离一结束,就每天为员工做拿手好菜,比如炒五花肉。
黄昏,有关五花肉的话题热议在群内,情绪低落的众人渐渐有了笑语。
为不被家人发现隔离,马雷减少了和儿子与父母的视频,即便视频,他也会在房间内选择不同的角度拍摄,但最终还是被妻子发现蹊跷。确认后,马雷妻子哭了。但哭过之后,她同样选择对老家的家人隐瞒。
4月22日清晨,马雷和员工们心情激动走出隔离区。
站在门外,他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和妻子视频,小屏幕里,妻子哭了。
马雷笨嘴拙舌地哄她,“我这不是好好的嘛。”
晨曦
在何连和、马雷守夜之时,在上海之外,美团买菜号召全国各地的员工抵沪驰援。
“我们站点原来有12个人,现在有41个,都是来自北京、广州、武汉、深圳的兄弟姐妹。”徐建苗说道。
供应链已成这座大城的生命线,线上买菜,成为日常最关键的释压方式,它不仅依赖成熟的互联网平台,更依赖链条上每一位员工。
曹安二路的美团买菜仓库地处振光大厦。社区工作人员在了解仓库的情况后,主动联系了徐建苗,把大家安排到了振光大厦内尚未装修完成的公寓里。
白墙上挂着空调,卫生间悬有热水器,“没有床,我们都打地铺,但与早前在仓库门口打地铺相比,这里简直就是天堂。”徐建苗说。
外地支援的美团买菜员工到达仓库后可以直接住到公寓内。随着仓库人数增多,员工们的工作时间成为了“排六休一”,每周工作六天,休整一天。
美食则成为这些天南海北员工,拉进距离的话题。仓库内,来自广州的员工讲着叉烧,深圳的员工说着双皮奶,北京的员工聊着烤鸭,河南的员工直接拿出了大饼,分给众人品尝。
因受疫情影响,外地员工们无法捎带更多特产,但大家可以在公寓内生火做饭。每次饭点,公寓楼道飘香,性格外向的员工会随香而动,敲响房门,结交朋友。
马雷如约,给同事们做了五花肉,笑语再次回荡在仓库。
上海的这个春夏之交,终将以特殊的方式,留在每个人记忆中。有人第一次睡水泥地,有人第一次见到上海,还有女员工深夜不适,就诊后,医生告知她怀孕了。
4月13日,上海疫情从单日病例峰值下降,迎来了波动下降趋势。
为庆祝拐点到来,徐建苗特意亲自下厨,做起了红烧肉。
但员工“不满意”,起哄道“站长,等疫情结束后,得让徐妈妈为我们再做一次红烧肉,做菜还是阿姨厉害。”
4月封控期间,为了让更多的市民收到货,美团买菜每天都在挑战着服务站配送的上限。
每单货物都涉及多样商品,员工拣货工作量骤增。站长们频繁在群里发红包奖励,员工忙于工作,红包第二天才被领完。
仓库忙碌中的人们都明白繁忙的意义:每一单货物背后,都是一个仍在坚守的家庭。徐建苗在一次次爆仓中,看到了一座城市的坚韧。
沉疴之后,上海一点点积攒着力量,上百家工厂逐步复工,21家快递恢复运送,部分超市卖场迎来第一批线下顾客。
黄浦江等待着久违的渡轮鸣笛,刺破这一个多月的漫长寂静。
5月16日,上海市疫情防控工作新闻发布会上宣布,6月1日至6月中下旬,上海在严格防范疫情反弹、风险可控的前提下,全面恢复全市正常生产生活秩序。
当晚,员工熟睡后,徐建苗则强忍睡意,悄悄走到公寓外。他掏出手机,打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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