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路
□毕爱学
故乡的路遥远而漫长
那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……
故乡的爱在我的心上
回乡的路程用心丈量……
婉转悠扬,缠绵回旋,是一曲动人心弦的《故乡的路》。她如同阵阵催雁南飞的秋风,吹拂着我的思绪,齐刷刷地,都敛回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了。
“从南京,到北京,谁不知莱芜有个跳舞厅?!”稍稍年长的朋友不会陌生,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,人们用这个顺口溜,并无恶意地调侃我的故乡,说她的路坑坑洼洼,车子颠簸得厉害,左右摇晃,好像跳舞。
孩不嫌娘丑,狗不嫌家贫。故乡,那个古称嬴牟、发生过“一鼓作气”长勺之战、夹谷会盟、莱芜战役等重大历史事件的鲁中小城,后来凭借“葱姜蒜”三辣就名扬天下的一方水土,可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呵,我怎会嫌弃她?又怎能容人笑她的路不好走?
然而,若是要我说出她的路好,当时又实在找不到有力证据。大脑在飞速的运转,搜肠刮肚,面红耳赤,我为不能为她辩解而羞愧。故乡的路呵,在脑海中变得绵长、曲折、坎坷,渐渐模糊不清了……
一曾经写满贫穷与苦难
儿时的故乡,路,就是奶奶满脸的皱纹,满满的上写着贫穷与苦难。即使偶尔的微笑,也如荒野中的小径,没多远就走到头,无缘无故地,很快消逝了。
大荒峪,一个在百度地图上都不容易找到的地方,是奶奶的娘家。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,连狗儿都会陪着主人欢快地迎送客人,给我留下童年关于山路最早的记忆。
奶奶有两个亲侄,我父亲的表弟。按辈分,我称呼他们叫大叔、三叔。二叔呢?在我小小的心灵中,一直有这样一个疑问。
山村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。奶奶娘家门口,一棵合抱粗的老杏树,见证了一家生活的艰辛。门口没路,只有一道长长的斜坡,是用山石板垒成的,陡峭、光滑,不平。我十五岁的二叔早早已经成为家里的劳力,他推着一辆独轮车,憋足了劲,像一头小牛一样,从坡下往家里拱。车上装满两篓子的石头,少说也得五、六百斤重。快冲到坡顶时,一块石子硌了车轮,车子失去平衡,“呼啦啦”歪倒了,沉重的石头重重地砸在了二叔头上、身上,脑浆都流出来了……
哽咽着讲述这个故事时,奶奶早已老泪纵横!从来不会骂人的她往往也按捺不住,连连跺脚,用拐棍恨恨地捣地:这作孽的路啊!要是好走,老二现在也该成家了……也够呛!整个庄子没有一条像样的路,谁家的闺女愿意往那里嫁?!
爷爷在一边听到了,便过来劝:都过去多少年了,还啰啰这些。
要是路好,你不也能见上老头子一面?!奶奶一句话把爷爷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,他呆呆地怔在那里……
那是年,爷爷虽说只有13岁,却已成为家里的顶梁柱。因为地少,打完短工,他也推起独轮车,跟着叔伯大爷们干“运输”,挣口粮。
从莱芜城到博山,至少有三四十里的山地,弯连弯,坡靠坡,几乎没有一点儿平路可走。车子因为要做结实,大小零部件全套用的的槐木,连轮子都是木头的,既笨且重。我13岁的爷爷推着独木轮车,“吱扭吱扭”地在陡峭的山路上爬上爬下。车子上,去的时候是窑货(黑陶器具),回来时满载着煤炭,有时是石灰、粮食等,也得二三百斤。
那年冬天,曾祖父病得厉害,眼瞅着快不行了,家里打发人去路上报信。爷爷正推着一车粮食往家赶。听到消息,他扔下车子,抓起一把面条撒脚就往家跑。坑坑洼洼的山路哪好走?等爷爷赶回家时,曾祖父早就咽气了。爷爷号啕大哭:“爷啊!爷啊!……你可睁睁眼啊,吃口面条吧。路不好走啊,我没赶上哇……”
这件事,成为爷爷终生的遗憾,也影响了我父亲一生的路。
为了生计,为了养家,当父亲决定放弃参军的机会、辞去酒厂的工作、拒绝税务所的差使,选择了为全家挣饭吃的道路——专门从事生产队运输的生计时,他咬咬牙,东挪西凑,买了一头毛驴,拉起了平板车——因为这样可以装得多,走得还快,多挣一点是一点。
从莱芜到济南,大约80公里。父亲专走老虎岭,就是现在的省道。虽然山路崎岖,毕竟可以近一点。
那时的省道是砂砾路,父亲和叔叔大爷们浩浩荡荡出发了。从黄前水库到山顶,九曲十八转,是条长长的盘山公路。叔叔大爷们停稳车,一齐来帮忙。要爬山路了!父亲卯足了劲,把鞭子甩得啪啪响。毛驴也卖力,低着头,喷着响鼻,嗒嗒嗒地蹬着地,拼命挣扎着爬坡。
可是,山路路面满是砂石,穿着粗布底鞋直打滑。父亲干脆脱下鞋子,光着脚板,一步一步往上挪。砂石子硌破脚底板,钻心地痛,父亲顾不得擦满头的大汗。等到爬上山顶,趁着大伙儿歇脚的空,他坐在地上抠脚板,抠出一大把砂砾子,大小好比玉米粒儿!
返程时相对轻松了,如果不捎货、放空车,运输队的汉子们会把平板车拼在一起,坐在上面,有说有笑“跑火车”。有一回,父亲的“火车”没跑好,连人带车翻到沟里,磕破了腿。等他一瘸一拐地赶到家,爷爷奶奶一顿数落,最后一句还是埋怨:不怪孩子,是路难走……
二走出大山与走进大山
京沪高铁上,“复兴号”欢快地疾驰而过。在五岳独尊的泰山脚下,在京福高速公路西侧的卧虎山顶,在京沪高铁泰安站的正西面,耸立着一座银白色的高塔——高速公路万公里纪念塔。塔座占地平方米,高米,成为泰安一个标志性建筑。在塔顶观景仓内,近可俯瞰5条放射状高速公路的壮观景象,远可观赏泰山、泰城秀丽的自然风光。
资料显示:从年10月沪(上海)嘉(兴)高速公路建成通车,到年10月30日济(南)泰(安)高速公路竣工,中国高速公路通车里程突破00公里——仅用11年时间,走过了西方发达国家50年的历程。
通车里程从0到00公里,“中国高速公路万里纪念塔”,成为共和国高速公路发展的重要历史见证。20多年前,济泰高速公路的通车也藉此成为中国公路发展史上一个标志性事件。如今,一条全新的济泰高速公路建成,全国通车总里程突破公里!途经济南南部山区的红叶谷、锦绣川,泰山、徂徕山、汶河等风景区,被誉为齐鲁“最美高速公路”。这条全长约55.9公里的新济泰高速,将济南至泰安间车程缩短至28分钟,泰安快速融入省会都市圈已是大势所趋。
在这样的时代大背景下,故乡的路也开始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“村村通”的硬化路面把她曾经的贫穷与苦难深埋地下。取而代之的,是繁荣,是和谐,是速度,是我祖祖辈辈求之不得的梦想成真。
中茶业村,隶属莱芜区茶业口镇。位于莱芜城北约45公里,东西分别与上、下茶业村接壤。北依俊林山,南接凤凰山。特殊的地理位置,使中茶业村成为我党战争年代的有利根据地。
特殊在哪里?就因为这里是个山沟沟,用当地百姓的话说:山高路远坑深,日本鬼子来了也不好找!
因为路不好走,中茶业村民没少吃苦头。为了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,针对地处偏远山村、交通不便的现状,中茶业村民自力更生,早在年就修通了连接县级公路的村级公路。
公路虽叫公路,毕竟还是“村级”。
路不好,山货运不出去,物资运不进来,就穷。穷了,就不好找媳妇——这是一个令人头痛的现实问题。
二婶就是茶业人。她远嫁到百里开外的牛泉镇,主要原因有两个:一是能吃饱喝好,二是因为路平整,能骑自行车。
如今,“村村通”的柏油马路,像一条脐带,已经把中茶业村、大荒峪和城镇、省城紧紧地联系在一起。
同事言庆,人称老尚,脾气有点随外公——李念林,电影《地雷战》里面于化虎的师父,抗战时期被誉为“爆炸大王”。
虽然早在济南安了家,但是因为老人在茶业,每逢周末,老尚和马丽夫妻俩便牵上那条温顺的拉布拉多,开着“CR-V”,回莱芜老家。不到80公里的路程,老尚走济青南线,个把钟头就能赶到,耽误不了堂兄弟热情的“接风”宴。
茶业人热情好客,有时会约上“狐朋狗友”,到尚府小住,顺便领略一下大山的风情。作为莱芜老乡,我自然也是尚家座上常客。
汽车在大山深处不紧不慢地行驶,宽阔的马路平整、干净,使我常常想起电影《非诚勿扰》里一个画面——汽车在北海道公路上行驶,空旷的道路上只有一辆车。不同的是,那是演电影,而我们这是活生生的现实。
马姐和老尚是原济菏铁路临管处的同事,当着我们的面,两人经常开玩笑。情急之下,马姐会揭短:老尚,你牛啥?不是遇到我,你在茶业还不打光棍?
可别了,现在呢?老尚反问。
现在你们牛了!山好、水好、路好……好姑娘挤着抢着进大山!
母亲在乡下住,我和老尚一样,也便常常往家跑。
回家的路,不像父亲当年拉平板车搞运输时,只有一条道路可走。现在路多了,可以走济青南线、济泰“最美高速”、国道、京台高速、七星台到房干的省道……我最愿走的,还是驾车走那条省道路,走我父亲当年走过的路。
经过老虎岭,在济南泰安的分界处,我常常停车小憩。这里,就是我父亲当年抠脚底板砂石的地方。看着江山如画,我浮想联翩:如果看到故乡的山路已经变成小康之路,他会不会高兴地驾着平板车,和那些叔叔大爷们,一起提速“开火车”?
当然,独轮车、平板车已经成为历史,据说有的还成了文物,走进了博物馆。取而代之的,是在村头整整齐齐一排排大“东风”。路好了,村里的年轻人闲不住,很多人自购重型货车跑长途。堂弟从事建筑工程,闲时候养花、喂鸟,还参加了赛鸽协会。前年翻盖老宅,二层新房,红砖碧瓦,宽敞明亮,门口的大红“福”字两边,贴着这样一副对联:
奋发图强兴大业
勤劳致富奔小康
站在父辈们流血挥汗的路边,我举目眺望。远处,弯弯的山路如同一条玉带,在绿色群山中舞动。泛着亮光的绿叶,好像跳跃的音符,哗哗欢唱。你听,她奏响的,像那首《故乡的路》,是“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!”——对我而言,这是最动听的乐章。
三走向未来的康庄大道
故乡的路是一部沉甸甸的历史,见证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变化,讲述着风土人情与世界变迁,续写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。
日前,一条新闻格外抢眼:自今年2月起,济南市区际公交票价将降价至0.1元/公里,老年人乘车免费。
按照这个方案,我回故乡的公交票价,在10元左右。很多老年人,郊游踏青、走亲访友……往返城区间将不花分文!
这么低的票价,这么好的优惠政策,真真切切让利于民!令人不由想起那趟闻名于世、国内最便宜的“庄户列车”“扶贫列车”——穿行于淄博至泰安间的/次,它那一站一元的票价,让人们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社会主义新时代所特有的幸福感、获得感。而列车途经的辛泰铁路,则是故乡之路的另外一种展现形式。
多年之前,从济南回莱芜老家,我也坐过一趟火车,从济南出发,经济南南,过党家庄,抵炒米店,到崮山,停张夏,靠青杨,还有万德、界首、大河……即便可以免票乘车,它走走停停、慢慢悠悠、“咣当咣当”……让归心似箭的我终于坚持不住,车到泰安,我便一个箭步赶紧跳下火车,近乎逃离似的,选择了买票去乘公共汽车。当然,此后再未登乘——怕慢。
后来,经过六次大提速的铁路终于可以缩短时空距离,时速近公里的特快列车,使我可以在50分钟内从济南赶到泰安。当然,如今京沪高铁风驰电掣,已将济南泰安间的“距离”压缩为25分钟,让人来不及隔窗看景。
这还不够,另外一条新闻更加激动人心:全长的公里济莱高铁将于年年底前通行!济莱之间最快可22.5分钟通达。
也就是说,我从省城回故乡的步伐,赶上了这盛世飞速前进的节奏,即将迈入高铁时代!
心中装着故乡的版图,脑海浮现故乡之路的脉络。济南、泰安、莱芜高铁成网,济青南线、“最美高速”、最美省道交叉相连。也巧,故乡的路网形状,不恰好组成人们多少年的美好向往和不懈追求——一个大写的“OK”吗?!
年10月16日0时23分,酒泉卫星发射中心长征二号F遥十三运载火箭成功点火起飞。宇航员翟志刚、王亚平、叶光富3名航天员执行神舟十三号载人飞行任务,将在太空停留六个月。
夜晚,我仰望星空,陷入沉思:在空间站,宇航员们回望我们这个美丽星球时,他们心中的故乡会是哪里?他们回故乡的路呢?是茫茫太空,是宇宙飞船,是科学技术,更是中华民族的聪明智慧。
同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年,5月15日,中国首个火星探测器到达火星,按照预定计划降落在乌托邦平原南部预选着陆区。她向世人宣布:中华文明已经稳稳地驻足于那个神奇的星球。可以预见,在不久的将来,人类一定可以登上火星。那时,故乡,早已超出乡镇、县区、省域、国界。人们在星际之间寒暄时,故乡,已经可以叫做地球。
那时,故乡的路呢?又该如何称呼?叫梦想,叫希望,叫繁荣昌盛,还是叫圆梦复兴?!
而此刻,我们正从这里出发,走在复兴的康庄大道上。
多年之前,我的祖辈、父辈不会想到,有朝一日,故乡的路——当然,包括他们的人生之路——会变得没有贫穷,没有苦难;多年之后,我们可以预想,“故乡”的路将会更加宽敞,更加坦荡。
山路、省道、高速,独轮车、平板车、汽车、火车、高铁、宇宙飞船……
故乡的路,陪伴我、陪伴你走向远方……
心在故乡,再远,也能听到那首动听的歌曲——
故乡的路遥远而漫长
故乡的路程用心丈量……
本文参与第二届“青未了”散文大奖赛
作者简介:毕爱学,笔名:毕永杰。先后在《人民日报》《工人日报》《中国青年报》等媒体发表各类文章多篇,荣获各类奖项若干。《齐鲁晚报》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。
壹点号侠之大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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