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蒸气机车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,蹒跚地驶向历史的褶皱深处时,在四川南部的犍为县石溪镇,每天还能听到呜--呜的汽笛声,一列古老的蒸汽火车用它特有的方式向世人昭示着自己的存在,这就是著名的嘉阳小火车。
从《魂断蓝桥》到《卡萨布兰卡》,在我们看过并为之感动过的这些经典影片里,蒸汽机火车似乎总与离别和重逢有关,与两情缱绻有关。当我们看到它的时候,一种温情的感觉伴随着好莱坞早期经典影片的怀旧感扑面而来。
一票难求的嘉阳小火车
怎能容宝贵的周末时光匆匆流走?周六一早,我便与好友驾车从成都出发,沿着国道G向犍为县方向进发,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石溪镇。除了后备箱里的自行车以外,我们此行还要体验有“工业革命活化石”之称的嘉阳小火车。
当我们将车停在石溪镇火车站广场的时候,看见一列嘉阳小火车已经停靠在了站台上。这里的站台可以用简单来形容,几间店铺前面的一小块空地就算是站台。等车的村民三三两两地闲聊着,身边的背篓里装有从镇上买来的生活物资,做小生意的商人将成箱的货品码放在路边,而我们这样背着大包,手拎着相机前来猎奇的外来客则显得格外显眼。
嘉阳小火车的“袖珍”身材出乎我的意料,它的轨距仅为67CM,只有普通列车轨距的一半左右,学名“寸轨火车”。虽说嘉阳小火车是铁路火车,但我感觉它更像公园里的小火车——嘉阳小火车与我们平时见到的火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。黑乎乎的车头浓缩了蒸汽机车的模样,看上去年代久远,火车司机从狭窄的车窗里伸出半个身子与我们打招呼,我们稍稍抬头就能够与之回应。嘉阳小火车的每节车厢都是独立的,车厢之间用挂钩打上插销连接,因此不能相互走动。我们几个人推着自行车,一齐挤上了嘉阳小火车的一节车厢。
那天,寸轨火车挂了六节车厢,最后一节是新装修的旅游车厢,车内环境较普通车厢舒适很多。普通车厢的内部空间狭窄,宽度目测距离不到两米,长也就四五米的样子。在没有遮挡的车窗下,设有两排对坐的简易木条凳。空间有限的车厢里座位更显珍贵,而即便是这样,嘉阳小火车仍然是对号入座,由于当天恰巧是当地人“赶集”的日子,所以坐票一票难求。
没有坐票,我们只能站在过道上,我原以为推着自行车上火车得找个不碍事儿的角落,而附近的村民对于我们的“货物”却不见怪——他们也携带着很多的行李,这使原本狭小的车厢内空间越发显得拥挤不堪,一点不亚于大城市的春运高峰。乘务员为了让站台下的每个人都能挤上这班火车,使劲往车厢里推人,此番景象颇有我们上下班高峰挤地铁的阵势。在一阵骚动过后,车门终于关上,火车“吭哧吭哧”,缓缓地驶出车站,一股黑灰色的浓烟向车厢内涌进来。不知道是路基不平还是因为没有减震的原因,火车车体摇晃得厉害,我原本企图拍一些车厢里的照片,也被这颠簸无情地给镇压了。
小火车驶过的窗外景致都非常美丽,充分地体现出了犍为动人的田园风情。在水星寨峡谷、芭蕉沟、蜜蜂岩一带,青山叠翠,峡谷幽深,是典型的高山峡谷风情。穿过山谷,开阔的土地上层层叠叠的梯田则显示出一派秀美的田园风光。拽在手里的地图显示嘉阳小火车全程有九个站,每到一站各节车厢的乘务员都要自己卖票收钱,下坡的时候还要手动操作座位下面的刹车装置帮助火车减速,所以在这小小的车厢内竟然有两个乘务员,与简易的车厢设施相比,我觉得这绝对是“豪华配置”了。
火车行至蜜蜂岩,嘉阳小火车受地形限制,在此不能正常转弯,因此要采用“人”字形铁路设计——火车在此掉头。在蜜蜂岩站下车的村民比较多,车厢内不再拥挤,我暗自庆幸终于有了落脚之地。而火车掉头后却迟迟不走,原来是几个村民赶着几头猪要运往芭沟镇,第二天早上新鲜的猪肉将会被挂在矿区集市的肉摊上出售。而那几头猪似乎对嘉阳小火车不怎么感冒,任凭怎么拉扯也死活不愿上车,引来车上车下许多人一阵嬉笑,连猪肉贩子也无可奈何地乐了。从车上下去了四五个人,他们连抬带拽才在猪撕心裂肺的叫声中把它们抬进了车厢。对于这样的细节,火车上工作人员已经司空见惯,只是耐心地等待一切结束,旋即关上车门,也许是沿途这些生活趣事的打扰,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很快过去,我们到达了芭沟镇。其实芭沟并不是铁路的终点,为了方便更多的人出行,终点设在前面的黄村。听车上矿区的职工说起,黄村有一口老矿井,那口封闭了二十年的井口如今又重新打开了,极力推荐我们到井下体验一下。我们没有继续前行,而是将当晚的住宿安排在芭沟镇的老矿区。
芭沟镇的慢时光
芭沟镇的站台能让人产生浓浓的怀旧感,这里四面环山,安静而空灵,一切与世俗有关的声响都被阻隔在大山之外,置身其中有与世隔绝的恍惚感。
车上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下车,安静的小站突然沸腾起来,他们忙着将车上的物品搬下车去,我们也推着自行车下了火车。随后,汽笛声一声长啸,嘉阳小火车终于又缓慢地驶出站台,沿着铁轨向黄村方向驶去。下车的人渐渐散了,小站又恢复了宁静。一位大姐上来与我们寒暄,问我们要不要在她家住宿,我们推着车欣然前往。
我们的落脚处在院子的尽头,屋内有几张老式的单人木床和老式的办公桌依墙摆放,除此之外就是光秃的四壁。让我最欢喜的还是屋后的院子,那里视野开阔,抬头就能看见站台,不远处就是郁郁葱葱的山峦,尽是满眼的绿。这里的山峰虽然没有北方的大山那样雄浑挺拔,但却温婉清秀,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缠绵,仿佛在向你娓娓道来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陈年往事。由于地处山区,建筑都是层层叠叠的依山势而建,所以在我们的下面,一些老式的瓦屋若隐若现,颇有几分神秘感。
矿区宁静而整洁,但已是人去楼空,很久以前那段生动的日子在某一时刻戛然而止,建筑脱去华丽的衣裳,暗淡了它们的表情,流失的岁月就这样出现在我们眼前。一栋栋具有浓郁苏式风格的建筑依旧彰显出结实的美感,不过,礼堂、医院都早已荒芜,只有一扇扇不再被打开的门和窗户把那段时光封存,用一种洗净铅华的姿态向来到这里的我们暗示着曾经的荣耀。下午的阳光照在斑驳的墙壁上,十年浩劫的标语仍然清晰可辨,置身其中,恍惚时光在这里不曾走得太远。安静是因为荒芜,荒芜是因为被遗忘,这里真的被遗忘了吗?此刻我真希望自己快点老去,来过这样清静的慢时光。
听矿区的人说,在山的后面会修一条公路直通芭沟镇,我期盼着下次直接将车开到这里悠闲度日,同时也害怕公路的开通会导致这里慢时光的消失,但始终我们是不能阻止这种进步的。
铁轨走向仿佛就是一张人生地图
对于深居山区的人,铁道便是方向,有的人一生都沿着这个方向行走,铁轨的走向就是他们的人生地图。临出门的时候,店主人对我们讲,只要沿着铁轨走就能出去,而不会迷路,当地人就是这样走在这条铁路上,走出大山。
回程时,我们不再乘坐火车,而是骑车沿着铁轨返回石溪镇。火车隧道就像是进出芭沟的一扇扇大门,门里门外竟是两方天地。我们骑车钻过一个个隧道,出来竟然发现这片天地是典型的川南乡村风情,与里面矿区的风貌差异很大,开始有了鸡鸣狗吠和炊烟缭绕的乡村景象,还不时有村民骑着摩托车擦身而过。估计铁道的路基上新添了煤渣,有村民用铁钳选出一些还能再次燃烧的放在背篓里背回家使用。
起初骑行在铁轨上还比较顺利,只是到了隧道口的时候我们有些犹豫,不知道列车什么时候会经过这里,听路过的村民说,四趟列车之间还会有运煤的煤车经过。于是,我们只能在洞口等待路过的村民,再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。我们遇到那种比较长的隧道,头灯的亮度就不怎么管用了,而同行的村民则无一例外地手里握着一把老式的银白色铁皮手电——他们称之为“电棒”,毫不犹豫地走进去。我们到了下一个隧道口,似乎火车快要经过这里,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,连学生也知道提前十分钟在隧道口等待火车经过,对于我们这些过客而言,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。因为想赶在他们前面赶紧骑过这个隧道,在火车驶出隧道后,我们就急不可耐地骑进隧道,谁知洞内弥漫的煤烟呛得我几乎不能呼吸,而身后的当地人则显得若无其事。
沿着铁道走的人多了,沿线也就随之应运而生了许多做小营生的人,当地人在自己屋子前摆上一两个柜子,售卖着一些简单的杂货。通常,小店的门口都会放上三两条长凳,供过路人进行短暂的休息,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邻村的家长里短,慢长的山路也就显得没有那么疲乏了。半道,我们也被热情的村民邀请坐下休息,开店的大爷和大妈除了卖一点杂货还做一些木工活,而吸引我驻足的正是大爷自己设计制作的一种平板小推车,它的轨距刚好和铁轨吻合,在没有火车经过的时候大爷用它运送货物。我不禁感叹铁轨启发了当地人的生活智慧,山里也可以有这样的发明创造。
抵达石溪镇火车站后,我们将自行车安置进了汽车的后备箱,此时的车站周边又有许多人在等车,与我们前一日离开这里时的情景颇有几分相似,这一切让我觉得似乎时光在这里是倒流抑或是凝固的。在回程的路上,我对嘉阳小火车的思绪涌上心头,庆幸它没有因环境的改变而消失,并给了我们这些忙碌的都市人一次体验慢时光的奇妙旅程。车窗外掠过的片片芭蕉林、古朴的民居、层层的梯田、满脸淳朴的村民,有多少寂寞或是快乐的情景总让人浮想联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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